2020新年伊始，一場浩大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席卷全國，震驚國內外。截止到2月8日，全國確診和疑似感染人數超過6萬人，重癥及死亡人數接近7000人，目前疫情仍在蔓延。有關這場疫情病毒的來源地，目前主要觀點指向位于武漢漢口的“華南海鮮批發市場”，因為最初確診的病例中有較大比例的人員存在該市場的接觸史。疫情發生后，黨中央、國務院迅速采取了舉全國之力的“滅火”行動，如何有效“防火”則應該是疫情之后的重要工作。武漢作為省會城市、準一線城市和特大城市，其主城區設置“原生態”的集貿市場是否適當值得探討，對全國城市集貿市場的發展也具有啟示作用。
一，集貿市場普遍存在的問題
集貿市場是指城鄉居民聚集進行農副產品、日用消費品等現貨商品交易的固定場所。自上世紀80年代初國家確立“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這一國策以來，集貿市場就像雨后春筍一樣遍布全國大地。至今，無論是三四線的中小城市，還是人口超過千萬的超大城市，都存在不少集貿市場的身影。改革開放幾十年來，盡管有關部門不斷加強管理，但這些市場仍然存在著許多問題。歸納起來，主要有五點：
1，環境衛生問題。集貿市場普遍設施簡陋，排污、垃圾處理設施不健全，衛生管理不足，普遍給人臟、亂、差的印象，炎熱的夏季更加惡劣，甚至影響到附近的居民小區。
2，經營方式問題。集貿市場所有供應鏈環節現場完成，普遍存在批發零售不分，有的還存在超范圍和違規經營。處于這次疫情風口浪尖的武漢華南海鮮批發市場就是典型。
3，食品安全問題。集貿市場農產品、活禽活畜來源多元化，不少為分散農戶提供。除了豬肉等少數品種外，多數商品難以按照規定檢驗、檢疫。
4，集約用地問題。集貿市場多為單層結構，容積率極低。對于土地緊缺的一線城市中心城區來說，極為浪費。
5，內部管理問題。集貿市場檔位經營者文化素質普遍不高，買賣交易不能完全做到明碼標價，以次充好、缺斤少兩之事多有發生。檔主與檔主之間、檔主與顧客之間產生沖突也是常有之事。
武漢華南海鮮批發市場，位于武漢二環線上的鬧市區，距離漢口火車站直線距離不到1000米。媒體資料顯示，該市場開業超過15年，起初400個攤位，經擴容幾次后店鋪增加到1000多家，目前面積達到5萬平米，相當于7個足球場大小，是華中地區最大的批發市場。從媒體資料看，上述集貿市場普遍存在的問題在該市場也基本存在。
二，集貿市場外部環境已發生根本性變化
1，集貿市場的功能定位和歷史使命逐步消解
1981年，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明確：必須在公有制基礎上實行計劃經濟，同時發揮市場調節的輔助作用。1982年，“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載入憲法。與此同時，1983年國務院頒布的《城鄉集市貿易管理辦法》（已失效）第一條 集貿市場是我國社會主義統一市場的組成部分，有促進農副業生產發展，活躍城鄉經濟，便利群眾生活，補充國營商業不足的積極作用。第四條 國營商業要采取經濟手段，調節商品供求，平抑物價，對集市貿易發揮經濟主導作用。國營商業和供銷合作社商業可在集市上開展議購議銷和代購、代銷、代儲、代運以及其它正常的業務活動。可見，設立集貿市場的初衷是活躍城鄉經濟，便利群眾生活，補充國營商業的不足。集貿市場與國營商業、供銷合作社三者形成彼此依存、互促發展的關系。目前，我國民營商業高度發展，供銷合作社早已逐步退出歷史舞臺，集貿市場的功能定位和歷史使命也應當重新認識。
2，我國城市規模與形態發生了重大變化
新中國成立70年來，我國城市數量不斷增多，人口規模和建成區規模不斷擴大。2018年末，我國城市個數達到672個，其中，地級以上城市297個（比1949年增加232個），縣級市375個（比1949年增加308個）。1981年至2017年，全國城市建成區面積從7438平方公里增加到56225平方公里，增長了6.6倍。從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看，截至2018年末，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到59.58%，比1949年末提高47.94個百分點，意味著約5億的城市常住人口超中，約六成為非農戶口。從城區人口聚集度看，根據業內學者的測算，深圳、廣州、上海、北京、廈門、南京等城市城區人口占全域人口比重超過70%，武漢、沈陽、杭州、貴陽、昆明、天津、鄭州、長春、南昌等城市該比重位于50%和70%之間。這些數據表明，伴隨城市新城區的開發、商品房建設和人口聚集，集貿市場農產品和日用品的供應能力逐漸勢微，遍布城市各處的超市、便利店所形成的商業格局成為供應主力。
3，公共安全成為城市化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不確定因素
保羅?諾克斯1994年提出了“城市化進程”的理論。按照這個理論，城市化是由一系列相互作用的社會、經濟、人口、政治、文化、生產技術和環境變化過程所推動。城市化的結果是越來越多的人居住于城鎮區域，帶動城市體系、城市用地、社會結構、建筑環境和生活方式的變化，而政府政策、法律體系、城市規劃和城市管理又對這些變化做出反應繼而影響最初的動力因素。這一動態變化的循環過程被學者們概括為“城市形態作為城市化的結果”，并運用“形態分析”和“環境行為研究”兩個分析工具對之進行分析。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在這些研究中同時被強調，被認為滲透于城市發展演變的全過程。2003年非典之后，2006年國家出臺《國家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預案》，城市公共安全的關注點由公共衛生領域逐步延伸到安全生產、涉危行業、城市防洪排澇、大型群眾活動等領域。許多城市紛紛強化安全生產監管，建設應急管理體系，編制安全生產應急管理五年規劃，增加公共安全財政預算。盡管如此，2014年上海外灘踩踏事件、2015年天津危險品倉庫爆炸、2015年深圳光明滑坡事故和2019年江蘇鹽城響水化工廠爆炸等重大傷亡和嚴重后果的公共安全事件還時有發生。這說明，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演進，特別是人口規模和城區人口集中度的提升，影響公共安全的不確定因素還很多。這次武漢肺炎疫情再一次為國人敲響了公共安全的警鐘。目前，華南海鮮批發市場被相關部門休市整頓，與這次疫情爆發有多大的關聯還有待權威部門認定。無論是17年前的SARS，還是這次疫情，專家們都將野生動物列為可疑的病毒來源，集貿市場作為野生動物批量交易買賣、宰殺的主場，對超大城市公共安全的威脅應當引起重視。
三，集貿市場模式面臨的生存危機
1，集貿市場模式難以滿足消費者對品質商業的需求
集貿市場模式下，供應鏈短，農產品、活禽活畜來源多元化，魚龍混雜，以檔口為單位“一條龍”解決農產品分揀、活禽活畜宰殺、銷售等供應鏈環節，檢驗、檢疫環節不足，多無品牌和保鮮期保證，消費者購買體驗較差。相比較，超市、便利店銷售商品多為包裝商品、品牌商品，商品來源可溯源；超市、便利店是商品供應鏈中的終端環節，商品供應鏈長，生產商、代理商、分銷商、物流、終端賣場各司其責，對商品品質與安全有著較好的把控。客觀上，城市新城區開發中，伴隨商品房的建設，各類大型超市、連鎖超市和品牌便利店競相配套，滿足了人民群眾對品質商品和購物體驗的需要。
2，不斷完善的零售網點擠壓集貿市場的生存空間
1992年，國務院《關于商業零售領域利用外資問題的批復》落地實施，外資零售商業企業允許進入中國，并逐步允許經營服裝、百貨、食品等領域及連鎖經營。1995年～1997年是外資進入中國的高峰期，家樂福、麥德龍、沃爾瑪、卜蜂蓮花爭相進入中國。外資商超帶來借助先進的技術和理念，重視市場定位和顧客的感知，不僅提供豐富、優質的商品，還在價格、購物環境和購物便捷度方面樹立行業新形象。外資商超開啟我國品牌零售商業時代的同時，先后帶動了一批全國性或地區性本土零售品牌的出現，如華潤萬家、大潤發、蘇果、紅旗、農工商、華聯、新一佳、人人樂等。根據2017年中國連鎖經營協會的數據，連鎖商超銷售規模前十位分別為華潤萬家、大潤發、沃爾瑪、永輝超市、聯華超市、中石化易捷、家樂福、物美商業、麥德龍和中石油昆侖好客。可以看出，本土品牌已經逐步成熟，不僅對外資品牌構成較強的競爭力，而且不斷完善的城市商業網點早已重構城市社區商業生態，對集貿市場的生存空間產生擠壓。
3，電子商務帶來購物方式和消費者福利的全新改變
過去二十年，基于互聯網基礎設施、電子支付、物流等條件極大改善，我國電子商務產業鏈蓬勃發展，有力帶動了批發零售業的轉型升級，不斷產生新模式、新業態。網絡購物作為電子商務最具影響力的業態，市場覆蓋廣，消費者選擇面大，流通環節重塑，商家與消費者距離大大縮短，還具有顯著的價格優勢。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18年，我國商品零售規模338271億元，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比重88.8%；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70198億元，占全部商品零售額比重20.8%。增速方面，實物商品網上零售年增長率（25.4%）遠遠超過限額以上零售業單位中的超市（6.8%）、百貨店（3.2%）、專業店（6.2%）和專賣店（1.8%）。經過多年的發展，網絡購物出現了以淘寶、天貓、京東、唯品會等頭部綜合電商平臺企業，也產生了一批涵蓋生鮮行業、母嬰行業、時尚行業、家裝行業和跨境電商等領域的垂直電商企業。
4，新零售模式與業態帶來商業零售的全新體驗
由于線上購物的體驗始終不及線下，加上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終端大范圍普及所帶來的用戶增長以及流量紅利正逐漸萎縮，傳統電商所面臨的增長“瓶頸”開始出現。全國網上零售年增長率由2014年約50%，逐年下滑到2018年的25.4%。2016年10月，阿里巴巴集團前董事長馬云提出新零售概念，意在通過新的科技手段和物流條件，對商品供應鏈進行深度改造，并對線上服務、線下體驗進行深度融合。2016年11月，國務院出臺《關于推動實體零售創新轉型的意見》，旨在推動我國實體零售創新轉型。近四年來，商業零售領域股權投資活躍，以阿里、騰訊、京東為首的互聯網企業深度介入，通過不同路徑重塑傳統零售業。永輝超市、沃爾瑪、大潤發、物美商業等傳統超市、大賣場紛紛進行新零售模式改造，盒馬鮮生、永輝超市新零售模式逐漸成熟，成為行業先鋒。京東入股錢大媽聯手打造“社區便利店+同城配”供應鏈，塑造社區生鮮新零售模式。以盒馬鮮生為例，該品牌線上線下同時運營，線下門店和線上盒馬APP深度融合，通過會員數據和供應鏈管理，提供性價比更高、更前沿的商品，提供部分商品加工服務和一定范圍免費的外送服務，實現了優于傳統零售的用戶體驗。
四，政策建議
1，積極推動一、二線城市既有集貿市場轉型。因地制宜實施城市更新，通過政府收回土地用于其他公共用途，或促進權益主體實施城市更新發展其他產業。取消一、二線城市新增集貿市場用地，合理規劃城市郊區農產品物流設施用地。
2，積極促進三、四線城市集貿市場規范發展。強化安全生產管理，落實安全風險評估與管控措施，促進責任主體建立健全自我約束、持續改進的內生機制。通過政策引導促進集貿市場批發功能和零售功能分離，逐步減少零售功能占主導的集貿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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