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深海采礦，搶占時代高點

//上海交通大學自主研制的深海重載作業采礦車工程樣機“開拓二號”海試現場。新華社發

文｜胡振宇 綜合開發研究院（中國·深圳） 前海分院副院長、可持續發展與海洋經濟研究所所長，深圳市城市規劃委員會委員，博士、研究員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深海科技”四個字赫然在目，與商業航天和低空經濟并列為新興產業，這不僅是產業方向的拓展，更是國家地理重心、空間錨點在“高邊疆、遠邊疆、深邊疆”的延伸。遙想當年（1904年），43歲的麥金德在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宣讀《歷史的地理樞紐》論文，指出由于交通便利度的提高，東歐將成為地緣爭奪心臟地帶，是為“陸權論”，廓清了東歐的戰略價值，影響至今。今天，在大國競爭舞臺上，礦產要素的稀缺性正取代交通工具的便利性，關鍵礦產的重要性正超越關鍵水道的重要性，陸域資源支撐了近代社會的巨變，科技進步日新月異，在海洋時代，歷史的地理樞紐正出現深海轉向。

面向2050，我國將穿越“歷史三峽”，逐步進入穩態社會，完成這一歷史進程不但需要“飛起來”的軟實力，還要有“沉下去”的硬實力，深海科技是新世紀的穩定之錨、角力主場和帶動引擎。同大部分專屬經濟區一樣，作為公海的國際海域既是被各類規制管制的地方也是利益紛爭的場所。《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簡稱《公約》）第136條宣稱國家管轄范圍以外的海床和洋底及其底土是人類的共同繼承財產，但實踐中，國際公約的執行力、監管框架的約束力具有相當大的彈性。我國已深度嵌入國際海底管理局的多邊框架，正努力參與、塑造深海開采規則。

至2024年底，國際海底管理局已與22家承包商簽署31份為期15年的海底礦床勘探合同（由于國際海底管理局開采守則遲遲難以出臺，到期合同可以續簽），共計151萬平方公里，其中多金屬結核合同19份，多金屬硫化物的有7份，富鈷鐵錳結殼的有5份。我國分別由大洋礦產協會、先驅集團（后被招商集團收購）和五礦集團于1991年、2011年、2013年、2019年申請到五個專屬勘探區共31.2平方千米，是目前享有專屬勘探面積最大的國家，占已簽署區塊面積的20.8%，目前正申請第六個區塊。

國際上目前競爭態勢微妙。國家層面，美國未加入《公約》，已拋開其標榜的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決定由國內法進行授權，加快深海采礦進程。挪威、比利時等資源富集或技術先進國家持支持態度、法國中立，還有相當多國家要求叫停甚至禁止開采。各利益集團和非政府組織（如綠色和平組織）各抒己見、各執一詞。加拿大金屬公司（TMC）、比利時德米集團（全球海洋礦物資源公司（GSR）的母公司）和美國軍火制造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已就50萬平方千米的太平洋國際水域海底簽訂合同。

從技術發展和資源需求的角度看，深海采礦的時代必然到來，與之相應的海底生態監測保護的技術產業也會得到相應發展。我國已提出“深海進入-深海勘探-深海開采”的宏偉目標。二十大后隨著央企、國企考核指標的變化，其科研投入力度大增，國內領軍企業提出了“少量試采-量化試采-商業化開采”的三步走路徑。

相較于歐、美、日、韓，我國在海底采礦領域起步較晚，技術裝備總體水平落后5-8年，目前尚處于少量試采階段（百千克級），只有中船七院等少數研究機構進行了泵管試采。相對而言，比利時GSR公司和加拿大TMC公司已接近商業化開采（年開采能力已達80-100萬噸）。2021年，比利時GSR公司在東太平洋克拉克-克里伯頓礦區完成了4500米級海試，采集效率為110-120噸/小時。加拿大TMC公司在2022年完成了深海采礦車的研制，在NORI-D礦區完成了4300米級采集提升試驗，采集效率為86.4噸/小時。值得一提的是，TMC公司盡管技術先進，但長期受資金緊張困擾，一度尋求買家，其前身即是加拿大鸚鵡螺礦業公司（Nautilus Minerals），由于受巴布亞新幾內亞環保組織影響，開采難以推進，致資金鏈斷裂，后重組TMC在納斯達克上市，由于開采實質性推進遲緩，資金問題長期存在。在美國政府決定單方面推進海底采礦后，其股價上漲十倍。

基于以上判斷，建議制定面向2050年的我國深海采礦遠景規劃，明確管理體制機制、資源配置、裝備設備等。參照稀土集團模式，盡快組建深海采礦央企，作為我國面向深海，進行礦產開發的總抓手。由深海采礦央企統籌目前我國五個海底區塊并負責申報我國第六個海底區塊。同步組織開展深海生態研究，發布深海生態擾動及環境監測大科學計劃，吸引全球團隊加入。積極協同推進國際海底管理局通過開采守則。積極推進國際海底管理局設立亞太總部，落戶我國。力爭國際海底管理局將要成立的企業處或分支機構設立在我國。